年味里,承载着我们太多平凡的寄望

年味里,承载着我们太多平凡的寄望

 

《年味·记忆》王华 著,李强 摄影,北京美术摄影出版社

 

年味里,承载着我们太多平凡的寄望

 

过年贴福字 资料图片

 

年味,是什么味儿?不同人或许有着不同的定义,且明显受到年龄和地域的影响。年味于我姥姥,是一场热闹非凡的庙会;于我,是初一清早满街的炮仗碎屑和硫黄味;于《年味·记忆》一书的作者,是一碗骨香汤鲜的酸菜炖棒骨……

 

有趣的是,《年味·记忆》这本书并不是邀各位读者一同陷入作者本人的回忆,絮絮叨叨地讲那等在村口的老祖母,邻居家引领小村风潮的二哥,最后徒留给我们新不如旧的感伤,而是让我们随着她的回忆,一同见证40余年来中国人过年方式的巨大变迁:

 

归家,从绿皮车到高铁,速度由慢到快;

 

新衣,从绿、蓝、灰到五颜六色,色彩由单调到丰富;

 

吃食,从酸菜粉条到霸王别“鸡”,菜品由朴实到珍奇;

 

年货,从乡村集市到网络购物,选择由有限到无限;

 

春晚,从看电视到网络直播,方式从单一到多样;

 

拜年,从见字如晤到群发段子,手段由繁到简……

 

莫说是出生便不曾见到什么绿皮火车的新一代零零、一零后,即便是亲身经历过轨道交通变迁的我们,如果不是经作者提醒,怕也很难将这变迁理得如此清晰。

 

这变迁见证着40余年来中国经济社会的发展和中国人生活上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却也见证着年味逐渐变淡的过程。仿佛没有了走走停停、“咣当咣当”的煎熬旅途,归家的欣喜就减淡了;习惯了各式快餐外卖,柴锅里“咕嘟”出来的大鱼大肉就不鲜美了;见惯了眼花缭乱的短信内容,多么热切的祝福也显得不那么真实了……

 

年味,成了对往昔的回味。

 

但这本身并没有什么必须要批判和赞扬的,只是社会发展的客观现实而已。

 

其实,对于年味儿的定义,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主题。千百年来,年,承载着我们太多的寄望与愿景,从丰收到祈福、从物质到精神,实现了一个愿望又被寄予了另一个更高的目标,随着人对美好生活的不断追求而不断地发展着、变化着。

 

年味,曾是丰收的味道。

 

从字源上说,年在甲骨文中是个会意字,上半部分形似缀满谷穗的“禾”字,下半部分则像个弯腰伸臂正在收割的“人”,也像是个背着一捆禾苗的“人”;到了金文中缀满谷穗的“禾”字没有变,下半部的人变得抽象化了,隐约还有背禾苗的意思,但看起来更像是手里拿着一捆禾苗,但总归都是表示着喜获丰收的意思。这么理解倒不是我一个人的胡乱猜测,而是从古到今都这么认为。例如号称辞书之祖的《尔雅》,“释天”一节说:“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载。”这是不同朝代对年的称呼,其注疏中解释说:“年者,禾熟之名。每岁一熟,故以为岁名。”《说文》也说,年“本作秊。谷熟也”。说白了,就是在最初的农业社会,人们以农事活动作为一个循环来记岁,五谷成熟之时就是一年的终结,故而年最早就是丰收的意思。

 

过年,要举行盛大的庆典也源于丰收之后的庆祝活动。所以丰收节也不是近年才兴起的,而是过年原本就是最早的丰收节。过年庆丰收不但汉族有,少数民族也一样。例如侗族自古以来就以农作物进仓为一年的终结,因此把农历十月下旬或十一月初当作旧年的终末、新年的岁首。又如羌年,羌人兼有农牧,羌年便在十月金秋,粮食丰收、牛羊肥壮之时。

 

庆祝丰收,人们吃足食、穿盛装,欢聚一堂、载歌载舞,但更重要的是祭祀。用以向天地、谷神等表示感谢,但其本质还是希望在新的一年里照样丰收,这就是人们寄予年最初的期望。

 

年味,曾是辞旧的味道。

 

年,祈求丰收之本意的流失,从字形上看更为直观,例如在《曹全碑》中隶书的年就已经看不出禾苗与人的形状了,到了楷书更是踪迹全无。年,演化为辞旧迎新的盛大节庆,简而言之是庆丰收演变为庆新年,本质上包含着人们对辞别旧岁种种不如意和对新年寄予的美好期望。扫房子,穿新衣,辞旧迎新,其实都是盼望新年能有好兆头。

 

相应的,许多庆丰收的活动也经过了时代的流传演化,变成了辞旧迎新的年俗。例如放鞭炮,与其说是驱年兽,不如说是远古时代以火驱兽、开荒山的遗俗更为合理。这就是《孟子》所说上古“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不登,禽兽逼人”,故而“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

 

人们为什么对这种辞旧迎新的活动如此执迷?

 

这种心理,大概可以用社会狂欢的理论来解释。简而言之,就是封建社会时百姓日常压抑得太久,希望借助节日享受到以往享受不到的待遇,尽情娱乐。例如在我国很多地方有灯官老爷查灯、罚灯的习俗,民间称为“灯官会”。灯官老爷在民间的权力很大,不但有权查灯、罚没点灯的人家,还能抓赌、审案子,但是只在正月十四至十六这三天有效。但仔细研究就会发现,清康熙年间的《龙门县志》上说:“上元节,公拟一人作灯官,地方官给以札付,择日到任,仆从拟□长,各铺户具贺资,以为工役费。街房灯火不遵命者扑罚,无敢违。自十四至十六三日夜为度。”则所谓的灯官老爷不过是在元宵节官府封印期间,百姓娱乐活动正盛之时,每乡推选一个头目管理灯会的各项事宜。民间便默认了他的权威,许他在此期间处理些百姓事务,虽然权力有限却也可做一做平日做不了的主。

 

在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什么都不缺的时代里,虽然都笑谈着一到岁末,余下的生活就剩下等过年,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所热切盼望着的年,已经由一种体验,沦为了一种回味。急急忙忙,抢了票、回了家、赴了宴,睡了平日不能睡的懒觉,沉迷着平日不能沉迷的游戏,时光却好似飞逝,仿佛每一天都不曾是自己认真过的。

 

或许不是年没了年味,而是我们这代人所期盼的年味已经变了调子。我们期望的过年,不在乎仪式,不在乎目的,而在乎为平凡的日子添一些不平凡的色彩。

 

于是当代人年味的主题变成了找寻年味。

 

其实,从祈求丰收,到辞旧迎新,年承载着我们太多的祈求,也揭示着人对于美好生活的不断追求和期盼。找寻年味,是平凡生活中不甘平淡的我们为之努力的倔强。但如同丰年的美好愿景总要靠辛苦耕耘才能实现一样,找寻年味也不是光靠分享别人的回忆就能够实现的。它可能在家人的团聚中,可能在团圆饭的热气中,可能在朋友相见共叙往昔情谊中,也可能散落在乡间市集中。

 

头年春节,我在远郊的庙会上看到了姥姥说过的小车会,演的是娶亲的小姐过河,两个憨态可掬的丫头来帮倒忙,不是搬起石头溅了一身水,就是一个没站稳摔了个大屁蹾儿,那年我找寻的年味儿好像就在围观众人的欢笑里……(朱 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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