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墨西哥尤卡坦半岛：中华文明与玛雅文明“万里相会”

 

从掩埋在丛林里的玛雅遗址，到栖息在万象地貌的热带物种，位于墨西哥东南部的尤卡坦半岛历史悠久、文化独特、自然资源丰富。盛夏时节，《参考消息》记者前往尤卡坦半岛，探访当地华侨华人在文化融合中的身份认同，倾听玛雅考古学家口中的文明寻根。

 

融入当地

 

1866年，一艘载有480名中国人的船只抵达尤卡坦半岛东岸的伯利兹。这些华人来到当地木材庄园劳动，同玛雅人一起隐居于当地丛林，携手抵抗白人等施加的暴行。

 

这些历史细节是尤卡坦州学者路易斯·拉米雷斯笔下中国与尤卡坦最初的文化交融。这段看似遥远的历史互动，如今在其著作《龙与生命树：记华人在玛雅之地(19世纪至21世纪)》中得以揭开。在该州首府梅里达，这名社会学家告诉记者，追溯中国在尤卡坦州的历史可得出结论：两个表面上相距万里的地理单位和文化群体其实并不遥远。

 

19世纪末，多批中国移民陆续抵达尤卡坦州，在乡村庄园参与农业劳动，在梅里达等城市开设餐馆、洗衣店和理发店等。部分当地姓氏就源于中国姓氏变音。甚至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文已成为尤卡坦州第二常用语言。

 

拉米雷斯通过研究大量史料发现，定居当地的中国人与玛雅人身份融为一体，形成文化融合后成为尤卡坦人民的身份构成之一。

 

尤卡坦自治大学孔子学院外方院长帕梅拉·克里斯塔莱斯告诉记者，历史上，中国人在尤卡坦不断被接纳与融合，所以在日常生活中的单独存在感逐渐被淡忘。

 

2007年，这所孔院成立之初仅有不到90名汉语学生，如今已在这片玛雅文明土地上培养近1.2万名莘莘学子。在克里斯塔莱斯看来，这所学校将延续中国与玛雅文化融合的故事。

 

与此同时，不少“侨二代”“侨三代”近年来日益重视汉语的重要性。学习《三字经》、背诵唐诗宋词……位于梅里达市区的尤卡坦半岛华侨中文学校等成为当地华侨华人子女接受中国文化熏陶的地方。

 

墨西哥华裔演员朱淑仪出生于墨西哥尤卡坦州，父母是中国移民。一岁时，她随父母搬到中国广东，八岁时再次定居梅里达。

 

“总是有人问我更喜欢中国还是墨西哥。当我在墨西哥时，我会想念中国菜。不过等我去中国后，我又会想念墨西哥。”这名“00后”向记者吐露出许多常年旅居在外的华侨华人心声。

 

每年，朱淑仪都要和家人及梅里达华人华侨努力维持中国的节日与传统。听中文、吃中餐、看中国人面孔……在朱淑仪和很多华侨华人看来，这些细节让他们仿佛置身中国，获得家乡“身份认同的港湾”，也就感觉“回家了”。

 

文明共性

 

在热带草原丛林中穿梭行驶一个多小时后，记者在墨西哥尤卡坦州的乌斯马尔遗址见到了考古学家乌奇姆。乌斯马尔遗址在疫情后开放更多区域，同时也迎来更多游客，作为遗址负责人的乌奇姆也更加忙碌。

 

199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乌斯马尔遗址作为文化遗产，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乌斯马尔古城是公元600年至900年玛雅文明鼎盛时期的代表性城市。早在公元前800年左右，就已有人类居住。

 

听闻最近中国四川正在举办第31届世界大学生夏季运动会，乌奇姆回想起自己多年前在四川考古交流的经历。他常年关注三星堆文明研究情况，多次参加以三星堆为代表的古蜀文明与玛雅文明的专家交流研讨会。

 

2018年7月，来自四川三星堆博物馆、成都金沙遗址博物馆的考古学家曾出席在墨西哥尤卡坦州举行的“神秘的古蜀王国”特展暨“古蜀文明与玛雅文明的对话”国际学术研讨会。乌奇姆也难得与远道而来的中国同行，探讨两种文明的文化内涵和大遗址考古、发掘与保护经验。

 

2019年12月，乌奇姆出席在首都墨西哥城举行的“万物有灵——四川古蜀文明数字艺术展”，以及古蜀文明与玛雅文明及其数字化传播、推广国际学术研讨会，讨论两种文明间的对比和呼应及文物现代化展览方式。

 

近年来，不少中国人开始将目光转向墨西哥，展现出对墨西哥历史的深刻了解，这令乌奇姆十分惊讶。

 

“我已在考古领域工作40年，近年来才开始有中国媒体采访我。中国在三星堆考古中应用先进技术。也是在采访中，我深刻了解到中国人对墨西哥玛雅文明的浓厚兴趣。”

 

在乌奇姆看来，三星堆遗址中的有关形象，与玛雅宇宙观有很多相似之处，都体现了世界古代文化中的相似认知。尽管三星堆人和玛雅人不曾共同生活，但二者相似的自然环境构建出类似元素，创造出近似的生活方式。这也是对两种平行文明的共性进行深入探索的方向。

 

目前，墨西哥有35处遗产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数量位于世界前列。乌奇姆表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倡同世界文化遗产周边的社群开展社会化教育。乌斯马尔已努力30多年，试图将周边的玛雅社群融入当地考古工作中。

 

乌奇姆还谈到了墨西哥等地文化遗产保护困难。他表示目前许多地方面临考古学家及遗产保护者队伍人员较少的现状，因此需得到更多像中国一样的合作伙伴支持，加强周边人群对文化遗产的保护，开展培训以指明方向，推动他们成为遗产守护者、文明寻根者。

 

平等交流

 

在拉米雷斯看来，理解地区身份的关键在于理解各文化其实是混合的，都是多元文化产物。每个人的身份实际上就像个“熔炉”，融合文化、语言甚至美食等各种元素。“虽然我们认为这些元素独一无二，不过仔细分析后就会发现其中蕴含着各种文化片段。”

 

谈到文明之根，尤卡坦半岛华侨中文学校校长白义说，华侨华人及其后代的中国文化之根不能断。“尤卡坦半岛‘中文热’折射出中国文化受欢迎程度日益加深，体现出中华文化和玛雅文化交流的成果。这些交流有利于加强中华文化影响力，也有利于提升当地华侨华人整体形象，提升中华文化软实力。”

 

“我是玛雅人，姓氏是玛雅姓氏，一直生活在尤卡坦，我为此感到自豪。当我们回头问自己从哪里来时，我们会说自己来自一个千年文明。”乌奇姆表示。

 

“这种自豪感也加强民众力量，强化国家共识。我们知道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认识自身根源，了解文化遗产。”乌奇姆说。

 

乌奇姆表示，复苏优秀的古老传统有助于我们更好地审视今天的生活，这使我们不仅更了解祖先的实践，还能更加了解自然环境。从古老文化中汲取经验教训后，我们能恢复对自然和环境的尊重，以免重蹈覆辙。

 

曾担任多处墨西哥阿兹特克和玛雅文明遗址负责人的马尔科·桑托斯告诉记者，文化交流应秉持尊重与谦虚的态度。以考古合作为例，许多西方文明对玛雅等古老美洲文明的态度长期以来充斥着殖民主义色彩，抱着居高临下的姿态。中国文明观体现出世界文明交流的新姿态，有利于发展中国家在南南合作中“找到文化自信，点亮文明之光”。

 

参考消息网报道 文/赵凯 吴昊 朱雨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