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士张伯驹
编辑: 陈豪 | 时间: 2014-09-11 15:18:15 | 来源: 学习时报 |
写字、作画是张伯驹夫妇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事。
今夏苦热,乃邀友人鉴赏藏画以祛暑。
其中有张伯驹戊午(1978年)冬画的一轴彩墨小写意《竹石图》。这幅竹石图布局舒展爽朗,清新隽永,用笔轻重缓急及用墨干湿浓淡,恰到好处。图中竹枝挺劲参拔,竹叶墨色变化酣畅淋漓,呈现一派生机盎然的蓬勃气象,透露出作者劫后余生、欣逢盛世的喜悦心态。画右侧,有我国著名书法家欧阳中石妍婉秀美、潇洒俊逸的长篇题跋。
张伯驹,我国当代大收藏家,是集书画、诗词、戏剧诸艺于一身的文化奇才。因收藏康熙皇帝御笔“丛碧山房”墨宝,字号“丛碧”。他出身贵胄门第,其父与袁世凯为姑表兄弟,清末壬辰(1892年)进士,民国初年任河南都督,后弃政从商,任盐业银行经理。张伯驹早年与末代皇帝溥仪堂兄溥侗、袁世凯次子袁克文、奉系军阀张作霖之子张学良比肩为“民国四公子”。四公子各有千秋。张学良少年统帅,因西安事变名垂青史。袁克文工古文诗词戏曲,晚年穷困潦倒,成末路王孙。溥侗是同情光绪的近支皇族,能书善画,曾在清华大学等处任教,晚年在荣宝斋卖字为生。
张伯驹青年时期,曾入袁世凯兼团长的中央陆军混成模范团骑兵科,羁寓军旅。后在曹锟、吴佩孚、张作霖部下任职,寄身官场。因不满军阀尔虞我诈,厌弃仕途,解甲从商,子继父业,任盐业银行常务理事兼总稽核。有了如此雄厚的经济基础,使得他从此倾心艺事,走上收藏、研究艺术之路。
在中国近代史上,张伯驹以大收藏家名世,最为人们称道的是他不惜鬻产举债,倾家殒命,收藏了传世最古之书法西晋陆机《平复帖》,传世最古之绘画隋展子虔《游春图》。
中国书法史上,除发掘出土的战国竹简、汉代木简外,历代世上流传且出于名家之手的,以西晋陆机《平复帖》为最早。此帖为一千七百多年前,东吴名将陆逊之孙陆机问候好友患疾、遥祝平复的便函,凡九行八十四字,字奇古坚劲,如万岁枯藤,与阁帖晋人书不类,是由隶变草之体,较王羲之手迹还要早七八十年。此帖历经唐、宋、明、清,流传有序。辛亥之变,清室被推翻。道光帝六子奕訢之孙溥伟逃往青岛,将此帖留给在京的弟弟溥儒。张伯驹担心此国宝像唐韩干的《照夜白图》那样,被古董商盗卖流出国外,遂多次托人与溥儒联系。1937年春节前,溥儒为母治丧,亟需款项,经民国教育总长、大藏书家傅增湘之手,终以4万元售张。腊月二十九,这件有“墨皇”之称的稀世珍宝送到张伯驹寓所。从此,他将北平寓所命名为“平复堂”。并在抗战西迁入秦避难途中,将此帖缝在身穿的棉袄中,视同生死。
1945年,日本投降,伪满覆灭,被溥仪从宫中盗出的书画珍宝散失于长春、通化一带。国民党接收大员、文物鉴藏家、外国古董商及北京、长春、沈阳、天津等地的古玩店老板,为猎取文物进行角逐。在这种背景下,张伯驹不惜倾家荡产,从古董商马霁川等手中购得展子虔《游春图》。展子虔是北齐至隋之间,上继六朝传统、下开唐代画风的大画家。后人称为“唐画之祖”。《游春图》绢本,青绿着色,用妥善的经营,丰富的色调,画出了春光明媚的湖山景色及游人的生动神态。《宣和画谱》称之为“咫尺有千里趣”,“天下画卷第一”。初始,张伯驹认为这样的珍贵书画,不宜私人收藏。他找到故宫博物院院长马衡,马以经费困难,委蛇推诿。为使此卷国宝不致售与洋人,张伯驹忍痛将居住多年的原本是清宫太监李莲英的旧墅、北平城内少有豪宅,出让给辅仁大学,加上夫人首饰,凑足二百四十两黄金,以付画款。时南京总统秘书长张群致函张伯驹,表示愿以五百两黄金入藏。张伯驹复函:“伯驹旨在收藏,贵贱不卖。”抗战期间,张伯驹遭汪伪匪徒绑架,并以“撕票”相威胁勒索巨资。他却关照夫人:“宁死魔窟,不卖家藏。”
新中国成立后,张伯驹被聘为文化部顾问,逐渐融入新社会生活。他和末代皇叔载涛等组织京剧艺术研究社,参加李济深等发起的北京棋艺研究社任理事兼总干事,被齐白石、于非闇等组织的中国画研究会聘为理事,被郑诵先、叶恭绰等成立的中国书法研究社选为副主席。对此,张常谓“生正逢时”。在这种太平盛世的文化氛围下,1956年,张伯驹夫妇将多年宝藏的《平复帖》等八件国宝级书法无偿捐献给国家,同时还将另一件稀世珍品唐李白《上阳台帖》赠送毛主席(毛观赏后嘱中央办公厅转故宫博物院),加之早年捐献的《游春图》,使最珍贵的稀世国宝进入故宫博物院,完成了神圣的历史使命。
天有不测风云。在上世纪风暴迭起的五十年代,张伯驹因言获罪,被戴上右派帽子。友人章伯钧为其鸣不平。他却漠然回答:“你以政治为业,右派帽子十分要紧。我是散淡之人,生活是琴棋书画,用我是这样,不用我也是这样。”一派名士泰然、淡然和超然之风。六十年代,与张伯驹有通心之交的陈毅副总理通过他的部下、时任吉林省委宣传部长宋振庭,将张调到吉林任省博物馆第一副馆长(时无馆长)。为报知遇之恩,张伯驹在编印吉林省博物馆藏画集时,因内无宋画,遂将珍藏多年,留在手中“欲自怡,以娱老景”的中国绘画史上存世最早的女画家作品《宋扬婕婷百花图卷》捐出。这样,张所藏晋唐宋元名迹尽归公家。“文革”浩劫中,他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批斗关押,遣送农村劳动改造。后因原籍不在吉林,让他病退返京。屡经磨难的张伯驹夫妇回京后,没有工作,不能落户,成为生活无着的“黑人”,加之市井小人刁难,陷入从未有过的困境。1972年初,陈毅副总理逝世。毛主席参加陈追悼会,张伯驹为陈毅元帅撰写的一副长达八十字的挽联,对仗工整,用典精当,情感真挚,气势沉雄,引起毛的关注。周总理遵毛主席嘱托,让中央文史馆馆长章士钊聘请张伯驹为文史馆馆员。1978年,张伯驹的所有问题得到平反,从此他进入晚年诗词书画创作鼎盛期。
张伯驹先生一生,喜爱人间美好事物,尝尽世上酸甜苦辣,富不骄,贫能安,苦乐兼备,命运多舛,狷介铮骨,宠辱不惊,实乃旷世之人杰。其传奇一生,亦本色一生,不因时世而迁移,不随境遇而更改,浓缩着现代中国的风云变幻,书写着一代名士之大德懿行。
纵览古今中外历史,人类世代相传靠什么?一靠生产力发展,二靠文化传承。我国已故著名国学家钱穆先生曾断言,一国家、一民族之兴亡成败,“惟视其文化”,“世未有其民族文化尚灿烂光辉而遽丧其国家者;亦未有其民族文化已衰息断绝,而其国家之生命犹得长存者。环顾斯世,我民族命运之悠久,国家规模之伟大,可谓绝出寡俦,独步于古今矣。此我先民所负文化使命价值之真凭实据也”(《国史大纲》)。
中国古代文物,是华夏五千年文明史之缩影,是世界人类发展史之瑰宝。张伯驹先生倾其一生财力、物力和精力,矻矻终日,矢志不移,抢救中华稀世文物,研究弘扬传统文化,就是为了维系中华民族文脉薪火相传、绵延不断。他在捐献国宝致国家文物局长郑振铎函中云:“予所收蓄,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序,则是予所愿也!今还珠于民,乃终吾夙愿。”耿耿其心,殷殷其情,铮铮其言,仅以此观之,自足千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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