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皮影师傅:舞台下为生计发愁 只能招到洋弟子

中国皮影戏师傅

只能招到洋弟子

 

《蝴蝶恋人》整出戏一共3个演员,其中只有被称作毛毛的毛忠博是正式的皮影戏师父,其他都是店员客串。

 

毛毛学习皮影戏已经十几年了。接到皮影戏酒店这份工作时他正处于一种生存的胶着状态:喜欢皮影却又养活不了自己。

 

1998年,在鞍山刚刚从技校毕业的毛毛得到一个机会:文化馆成立了皮影戏基地,要招收第一批学员。小时候也看过辽南皮影戏的毛毛觉得好玩,就开始学戏。拜的是北京路家班第六代传人路海。

 

2001年,毛毛被师父介绍到北京皮影剧团学习,到了北京,边学边工作,此时他的心里充满了作为一个皮影戏演员的骄傲。这一待就是7年。其间,他当过无数龙套,演石头、演蝴蝶,在戏里给人递东西。也演过主角,纵马横刀。满足于舞台上的过瘾表演,却不得不为现实里的生计发愁。

 

年复一年,从当初的好奇而学,到挑大梁演出,到最后毛毛竟有些厌倦了。“不是讨厌皮影,而是做这一行在北京不能养家糊口。”2007年,毛毛离开了这个公立剧团,当时他的工资加演出费一个月是2500元。此后几年时间,他一直靠偶尔的演出生活着。

 

“有一天,皮影戏酒店打电话,抱着试试的心理,就过来了。”毛毛说,来这里是偶然,但是到了这家酒店表演后,他发现,还是有不少人喜欢皮影戏的。每次演出过后,都有不少观众主动和他交流。

 

店内没有演员,一些店员开始边学边承担表演的工作。酒店常年演的《龟与鹤》、《斗鸡》和《魔女梳妆》(三打白骨精),所有演员都是员工排练出来的。

 

皮影戏上手容易,就连店内的保洁人员都会两下。但想要真演好皮影却不容易,最简单的人物走路叫掰杆,是演员一只手控制的,还要表现的自然,技巧其实很多。有的时候,走路时抬腿配合是两个人,上半身和下半身动作也是两个人,还要彼此配合。

 

“时间长了,技术都好学,最难的是要把人物理解透了,演什么像什么。”毛毛说,这和演员的表演还不一样,皮影是通过一个皮影人物来传递情感,非常困难。与之相似的木偶戏道具还是立体的,而皮影戏要通过一个平面人物来表现人物的心理活动。

 

“我是真的喜欢皮影表演。”毛毛说,以前,在剧团递个道具都很高兴,演石头、演大树同样用心。演皮影要演得像就要琢磨。以前演《龟与鹤》中的仙鹤,毛毛就到动物园,坐在水禽馆,一坐一天,琢磨仙鹤的姿态和动作。

 

皮影这件事,都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师父教,还要靠个人领悟。毛毛说,同样是《龟与鹤》,他师父演的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风格不一样。

 

作为皮影艺人,毛毛最高兴的事情是能在舞台上表演得过瘾,特别是有好的搭档配合。“两个人配合一个人物,一个拿上半身,一个拿下半身,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知道怎么演。演对打戏,一招一式,怎么接怎么收都默契极了。”毛毛说,这种舞台上表演的默契是种难以言传的乐趣。

不过,这种乐趣已经越来越难以遇到。因为会皮影的人越来越少,能演得好的人,配合得好的人就更难得了。

现在,虽然很多人感兴趣,但并没有国内的人找他学习。皮影不能当饭碗,作为兴趣又太小众。倒是有两个在北京的外国人跟着他学得不亦乐乎,可谓墙里开花墙外香。

 

“现在没人拿皮影当回事,过去没有电的时候,晚上一台皮影戏,就是农村很多人最好的娱。”毛毛怀念的时代是一个他不曾经历的皮影盛世,就像余华的小说中《活着》里描写的那样。

 

“我常想,皮影戏什么时候能再次辉煌,也常常梦见,有一个契机,皮影戏又火了,人们在茶余饭后能提到皮影。”毛毛说,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让皮影戏在任何地方,都能被任何人看懂。毕竟,这个非物质遗产发展到了一定时代就需要变,不变就意味着要被时代所淘汰。

 

保护中国皮影戏

成了外国人的事业

 

毛毛有两个洋学生,一个是美国人安妮,一个是法国人朱莉。

 

《蝴蝶恋人》首演的当晚,朱莉和安妮都去了。安妮是一个大眼睛的漂亮女生,说一口流利的中文。在她递上的名片中,用中文写着“中国传统皮影戏在读博士生”。名片的空白处画着一张皮影戏中女人的侧脸,那是她自己的作品。

 

与许多喜欢中国的外国人一样,安妮从小就对中国的历史产生了浓厚兴趣。2008年,她在网上看到一个有关皮影的片子后,立刻被这门古老的艺术吸引。为解开“驴皮小人儿”之谜,安妮到了中国。她到过陕西华县、西安听正宗秦腔的表演,也去皮影戏的发源地唐山自己学习刻皮影。2011年,安妮拜皮影大师卢天祥为师,全面系统地学习了手工刮皮、手工雕刻、表演等全套皮影技艺。

 

对于皮影戏,她已经可以就技术层面以及表演精神层面和老师进行交流了。她的皮影戏在读博士生,也是在学校拿到了奖学金。安妮告诉记者,在众多城市中,她觉得唐山的皮影作品很有特色,雕刻方法最细腻,作品放在幕布后非常美。

 

有好多美国人也非常喜欢皮影,他们请安妮去教皮影课。“我教过很小很小的学生,也教高中的学生,他们都非常喜欢。”安妮说,皮影艺人的弟子很少,将好的观念传承给喜欢皮影戏的小孩子,是件非常有意义的事。在安妮看来,学皮影有两个使命,一是把皮影戏介绍给美国,二是帮中国人保护传统皮影戏,她要把皮影当成自己一生的事业来做。

 

37岁的朱莉和皮影也有很深的渊源,这位在北京国际学校教书的法国人拥有美术硕士和“纺织刺绣”学士学位。毕业后,她沿着丝绸之路游历了整个东南亚。最后,在贵州疯狂地喜欢上蜡染艺术,并留在中国,偶然间她发现,驴皮影可以让蜡染人活起来。

 

去年,她在什刹海边租了一间胡同民居住下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走进深藏在什刹海胡同里的皮影主题酒店看戏,并认真希望向毛毛学习皮影。

 

“有时间她一周过来一次,特别认真,学习表演,学习雕刻皮影。”毛毛说,外国人对于皮影有自己的理解。有一次皮影主题酒店演 《龟与鹤》,朱莉会问: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她认为,传统皮影技法熟练,但传播故事的功能削弱了,而故事的创意和传递出的思想更为重要。

 

在她就职的国际学校,她在艺术课堂上教皮影。许多孩子家长将孩子送到国际学校,是想学习一些西方艺术,但没想到课堂却学了“土得掉渣”的皮影。朱莉的课上,孩子们是可以自编自导皮影戏的,故事是否合理不重要,关键是有想象力并且能够传递出自己的思想。

 

除了安妮和朱莉,还有许多在北京的外国人执着于皮影。有一个法国人,专门来北京拍一个皮影的纪录片;还有一位美国人,以前在陕西拍过一个皮影戏纪录片,现在比中国人对皮影更感兴趣。J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