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娱乐周刊:致敬李泰祥——浪漫骑士

1980年代,一曲清新的《橄榄树》从遥远的地方飘到了大陆。没有人知道是谁唱的、谁写的。后来,三毛给了我们答案,在80年代初那些简陋的台湾校园歌曲歌本里,我们第一次看到了李泰祥的名字。而在80年代席卷中国大陆的台湾流行歌曲热潮中,李泰祥这个名字依然冷场。创作人,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会受到太多人的关注。

  李泰祥 (资料图)

南都娱乐周刊1月3日报道

 

时间回流三分之一世纪,我们是如何照顾李泰祥的歌的呢?

 

1980年代,一曲清新的《橄榄树》从遥远的地方飘到了大陆。没有人知道是谁唱的、谁写的。后来,三毛给了我们答案,在80年代初那些简陋的台湾校园歌曲歌本里,我们第一次看到了李泰祥的名字。而在80年代席卷中国大陆的台湾流行歌曲热潮中,李泰祥这个名字依然冷场。创作人,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会受到太多人的关注。

 

因为,他们只是悉心照顾歌的人,我们从来不曾在幕前看到过他们的眼神。

 

90年代,一张《李泰祥与他的女弟子》的双唱片合辑,让我重新认知李泰祥。借由这张作品,我才知道除了齐豫,李泰祥还制作过很多女歌手的作品:唐晓诗、许景淳、黄琼琼、潘越云、叶倩文、钱怀琪。在她们并不流行的歌声中,我们至今还可以看到一个独自前进的李泰祥。他从来没有和华语音乐史的任何一股潮流汇集过,一个人的劈波斩浪,究竟可以望见什么样的远景呢?在一次次的反复聆听中,我细细揣摩着李泰祥创作的心思和情感的流速,这些女歌手都是他音乐交响乐章里的一根根五线谱,有着不同的光彩,却也有着相同的湿润。她们在歌声里流浪,然后凝结出一块块春天的浮雕。

 

2006年7月,我因为做胡德夫“逆风的稻穗”广州弹唱会而与熊儒贤熊姐结缘相识,后来得知,她从2004年左右就开始在做一个台湾音乐人的纪录片系列,在这个过程中,她决定重新整理李泰祥的作品,录制一个全新的专辑。经过数年的酝酿,陈永龙的第一张专辑《日光?雨中》终于在2010年4月诞生。珠玉在前,这些歌在80年代已经被一众优秀的女歌手经典演绎,更重要的是,李泰祥的歌的确更适合女歌手演唱,陈永龙该怎么让人们重新承认他的版本呢?而陈永龙用他卑南族的清亮歌喉,让人重新解读了李泰祥的浪漫与诗意。这张专辑最后让陈永龙获得了当年华语金曲奖的最佳国语男新人奖。

 

一种优雅的心情,最终会透穿无数个时代,变幻出一个个新的故事。

 

2011年5月,我在网络上得知李泰祥无力承担手术费用的消息,于是在广州发起一次音乐人为李泰祥援助筹款的音乐会,随后北京也发起一场音乐会,筹得的款项都让熊姐代为转交给李泰祥老师。熊姐后来转交给我一张李泰祥老师签收的亲笔字迹。9月,我和周云蓬一起去台湾参加“流浪之歌”音乐节。和熊姐聚会时,我问起李泰祥老师的病况,熊姐说李泰祥现在住在新店,由一位外籍女佣照顾起居。但老师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从卧室移到客厅,要半小时。”熊姐的话让我心里一阵阵绞痛。熊姐说朋友们都不愿随便去打扰老师,因为那样会让他更辛苦。我终于还是打消了去探望老师的念头,只有在心底为老师默默祈福。

 

李泰祥参与创作、制作与录制的作品无数,听他的作品、搜寻他的录制作品、在网上查询他的每一个消息,早已成为我生活里一个很自然的部分。2012年2月,和周云蓬、小河、万晓利去台湾参加“走江湖”音乐节,在台大茉莉书店幸运找到两张李泰祥的黑胶,视若珍宝。一张是《乡之赞》的电台试听片,一张是1979年版的《延绵交响诗》。那张《延绵交响诗》已经很残旧了,中缝用胶布粘的,但握在手里,久久都不敢放开,因为握住的那是一个呕尽心血的思考者之魂。

 

在一个个清晨,我早已习惯了把李泰祥的音乐当做了早安曲。在我看来,一位音乐人能用他的音乐线条来雕刻清晨的线条,他也就同时雕刻出了流浪的脚步。李泰祥,谢谢你,我会继续在你的音乐里咀嚼远方。

 

作品合集

 

他是天空投下的云影 一辈子的浪漫骑士

 

李泰祥之阿美族血统

 

人人都爱齐豫身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仙气,这种气质显然得益于跟李泰祥老师的耳濡目染。作为少数民族的李泰祥,遗传了很多山地民族的性格,率性、真挚、认真、可爱、心地单纯、内心浪漫,悲伤与哀愁来得快也去得快,到头来还是浪漫与梦幻加持一身,这也才会出现当初把《橄榄树》《在雨中》等作品不加思考就贱价卖断,最终干了让别人发财、让自己出名的事情,落得老来沉疴重疾染身无钱治疗的境地。

 

最初做古典的那帮人觉得李泰祥做的东西不算古典,做流行的人又觉得他的音乐太曲高和寡,不易流行,他却用稔熟的古典功底,少数民族的自然诗性,双鱼座天生的浪漫与痴情,编织了一幅色彩斑斓的音乐壮锦,与彼时民歌时代的很多作品比较,李泰祥作品除了古典音乐的恢弘架构、整饬编排,其排山倒海的罗曼蒂克情绪才是最迷人的 ,这是他毕生区分于他人的特质。

 

山地民族嗜酒、好歌,敢爱敢恨,哪怕生存在物质贫瘠的区域,也狩猎农耕,饮酒歌吟,自得山野乐趣。李泰祥身上有这样的显著基因。父亲受过高等教育,让他也得到了教化的荫泽,但阿美族的性格还在他的血液、气质、眼神、轮廓里。学院派出身却落得轻快,提琴、长笛、钢琴、铜管这些古典乐器来到他音乐里,毫无严肃沉闷,有清凌凌的亲切音色,曼妙明快,唯美写意。

 

  李泰祥身上还有郑愁予、三毛、余光中等这些新旧更替时期文化人身上独有的“士气”,这种士气说开了就是传统文人身上的士大夫气质,优雅、豁达,有开阔的视野、开朗的胸襟,身上有责任感和担当,对创作有一种形而上的追求,不失民族性,又兼收外来文明的新东西,品性里有尚好的悟性与滋养,因此作品的好看、好听、好读,他们都做到了。

 

1997年获得台湾金曲奖“特别贡献奖”时,他说以前负担太大,挣扎在流行与古典、现实与理想之间,太在乎外界的看法,今后要以更自由的心态创作。之后,便有了大气磅礴的《中国交响世纪》,依然深情浪漫的《自彼次遇到你》。这真是一个浪漫的老人,在2005年《民歌嘉年华——永远的未央歌演唱会》演唱会上,受帕金森症影响身不由己木讷地坐在台下,还禁不住使劲欢欣鼓掌,最后还上台合影卖萌。躺在病榻上,他给惦记他的歌友留言还是“亲爱的再抱我一回”。

 

李丽芬(台湾知名歌手、音乐节目DJ)

 

“李泰祥的音乐独树一帜”

 

李泰祥老师是台湾流行音乐界中非常特别的一位。他创造的所有曲子,哪怕是民歌的《橄榄树》、《答案》,包括后期的《一根火柴》,这些歌的最大特质就是超脱了音乐的既定形式,有着非常浪漫、古典的气质。他不太有所谓的商业市场的概念,他有把词曲完美表达的固执,所以我有一点为他惋惜的是,在当时的音乐坏境下,泰祥老师在他该有的回馈上非常少。他并没有因为很红的作品而大富大贵,大富大贵的是我们这些听众和参与的歌手。

 

我在早期民歌餐厅弹唱的时候,最喜欢唱的就是他的《答案》,一把吉他去弹唱泰祥老师的作品,虽然没办法在编制上去媲美,但当你拿起吉他的时候,你就会感受到唱他的歌就像是在山谷里吟唱一首诗的感受,这也许是他原住民血液里面有的非常空旷,非常无边的音乐感染力,这也是他对很多歌手的影响。而且他的歌非常难唱,当时我在唱他的歌的时候,就会知道哪些歌适合用吉他来演绎,哪些是不适合的,不适合就会变成是糟蹋他的作品。

 

李泰祥之女弟子

 

爱与音乐不可辜负

 

李泰祥在某次访谈里说,自己做音乐那么多年,最后被人知道、扬名天下还是靠学生打天下。这个是笑话。不过,他对女弟子们评价倒是可以给歌迷一些启发。他说齐豫是难得的游吟歌者;潘越云受他滋养不多,但她身上有比较忧郁的蓝色的色调;对许景淳评价很高,说她具有一种相当大的包容力,是个大地的歌者,具有黄莺出谷的亮丽嗓音,轻盈自在。

 

就像电影大师们都有固定的女主角,一辈子御用到老,用固定的气场、情绪去讲不变的情致与意趣。大师的女弟子,就是他作品的化身。李泰祥透露,女弟子们音乐上的态度让他最欢喜,多数女弟子受他的影响,都喜欢文学,带上了很浓的艺术气质。诚然,能唱好他的作品的弟子,必然是深入心灵地了解他创作意图的人。

 

大师的女弟子中,早期的叶倩文几乎被人遗忘了,其实她的《春天的浮雕》专辑,除了海龟香蕉人的国语发音有些夹生,但是她的音质、情绪,都还是具有李氏弟子特有的深情款款的古典气质。代表曲目《一根火柴》,这么一个层次分明、琴瑟和鸣的编曲,在间奏部分陡然降临的高潮把歌曲的意境往上抬了一番,值得称道玩味。

 

她们岂止是女弟子,已经是大师的家庭成员,像许景淳、齐豫都亲如一家人。齐豫这样仙气飘飘的女生,竟然曾下嫁李家。三十多年来,大师门徒式的传授方式仿佛和音乐工业脱离了干系,来自家庭手工作坊一般的精致音乐就像私人定制,这种音乐私塾式的培养方式今后是不会再出现了。

 

李泰祥有那么多性格鲜明的女弟子,鲜有男弟子,这也许是他澄明爱美,像贾宝玉一样喜欢水做的女生的缘故。在可知的公开履历里,以及在他的故事音乐里,我们知道这是一个多情可爱的人,他对美的追求、对音乐孜孜以求,是他沉浸、喜悦、哀愁的来源,是他天真纯粹、顽强生命力的自然之原色。

 

“虽然相遇的时候已经非常迟了,你已四十七我已二十三,但却是正是时候,如果早了你是别人的,如果晚了我是别人的。”与许景淳合唱的《相遇》似乎揭示了一种半明半昧的超越师生的情愫,作为李泰祥最喜欢的弟子,他们之间故事多半也超越了音乐。最近许景淳去探望病榻上的大师,他奇迹般地挣扎着亲吻她的手,说“那是我们之间能传达的最深心意了”。

 

如果能理解三毛和王洛宾忘年恋的惺惺相惜、感性可爱,就能理解李泰祥对美好事物的沉迷缱绻。在将近七十岁的时候,还像年轻人一样纯真恋爱,浓情蜜意。来北京录制《中国交响世纪》,孩子般地爱上了乐团里拉大提琴的姑娘,为她写下了深情款款像密码一样需要解读的《这是一个秘密》,收录在《自彼次遇到你》专辑里。

 

陈永龙(野火乐集歌手)

 

“老师不太会赞美人”

 

泰祥老师是个在音乐上非常严格的人,我认识老师是在我二十几岁的时候参与了台湾的一个剧团,那时候我还是个小演员,参加的一出戏是泰祥老师负责所有音乐的谱和团员的歌唱训练,那时候几乎每天都到老师家上课,他教发声和识谱。后来到我准备出版自己专辑时再次拜访老师,希望能够唱他以前的歌。老师对我还蛮有意向的,那制作人也是他的学生。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会不时来看看老师,有时候还会带一些下酒菜一起吃饭聊天。老师不是会太赞美人的人啦,好像你在他面前永远都不太好,像我给他听我之前做的专辑,他就说永龙你不能用这种方法唱歌,你应该去找一个声乐老师好好学。那我就真的去找了专业的声乐老师学了三个月,所以他不是那种会一直鼓励你的老师,他会告诉你你哪里差,让你去进步的。

 

李泰祥老师最大的特质就是他敏感和浪漫,因为他敏感,所以他才把那么多细腻的东西用他最擅长的音乐表现出来。因为他浪漫所以他可以把每一首歌都写到你的心坎里。老师是把他的每一首歌都当做是隽永的作品来做,他的这些我们熟悉的这些歌,都是三十几年前的歌,都是所谓的老旧的歌曲,但是这些歌不会因为时间改变它的音乐性,可能再过一百年之后,它们还会是流行歌,这对老作品是最重要的,没有时代感,没有年龄感,这些歌都是跟我们有关系的,都是可以唱下去的。

 

如大师自己戏言,很多人熟知李泰祥都是因为女弟子们《橄榄树》《你是我所有的回忆》《告别》等这些朗朗上口的传唱曲目。作为有严谨的古典音乐训练,并执着于从民族根基里发掘神性与灵感的音乐家,他有《太神》《生民》《太虚吟》《三式》《生民篇》等原始、苍劲的严肃音乐作品,到新世纪帕金森病魔的侵蚀中,还写下了《中国交响世纪》,非常有老派艺术家的风骨。

 

不仅如此,还有另外一个陌生的音乐李泰祥,树立在我们不曾去认真审视的角落,那就他的电影音乐。比如《橄榄树》不仅捧红了齐豫,也捧红了影星胡慧中。李泰祥为电影《欢颜》做的音乐锦上添花,里面胡慧中饰演的民歌手演唱《橄榄树》一开始就惊艳得入心入肺,长达数分钟的大特写,让这个美丽女生成为很多人的梦中情人。电影没得金马奖,音乐反倒拿了金马奖。

 

近乎被人遗忘的电影《今年湖畔会很冷》,这是出道不久的王祖贤的最初出镜之作,李泰祥为之写了音乐。在浪漫文艺爱情片风靡的年代,这部电影也曾让人倾心。

 

因其古典音乐修养和民乐功底,大师也给《战争前夕》这样类似“主旋律”宣教片,古装电影《洛神传》做过配乐,古今往事吉光片羽,命题作文和自由发挥,都信手拈来,这些音乐都可以剥离电影来单独欣赏。最神奇莫过于给武侠电影《名剑风流》写音乐,李泰祥的音乐遇见古龙的故事,居然产生了神奇的化学反应,音乐获得了金马奖。这是大师博采众长,敢于实验与挑战的另一面。

 

和李泰祥在一起的回忆

 

许景淳:“他在我的生命里面打开了我”

 

从1986年的参与李泰祥制作的《相遇》合辑开始,许景淳与李泰祥展开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合作和师徒情谊。作为李泰祥最喜欢的女弟子,许景淳和李泰祥合唱《相遇》收录于李泰祥的专辑《李泰祥和他的女弟子》当中。

 

南都娱乐周刊:多年来跟泰祥老师亦师亦友,您怎么评价他的音乐?

 

许景淳:在还没有为李老师演唱的时候,我就是他的小小的乐迷,他的很多作品我都很熟悉。你看老师47岁之前已经做了多少伟大的音乐,他已经在艺术的这个领域当中有很高成就。对我来说他是很伟大的,很神圣的一座圣山。他在艺术领域不仅仅很严谨,还很浪漫,很优美,很有深度。他每年会做一个新作品发表,然后在整个台湾做巡演,我一定都会买票去看。这个演出是梦幻式的,他甚至比我们现在看到的几乎所有演出还要大胆,一场两三个小时的演出里面,会有歌曲,会有交响乐,会有民歌,会有独奏的东西,然后又邀请了当时最好的艺术家合作。比方说一些舞蹈家,一些画家,一些诗人,所以他在思想上,在形式上面都非常新。当时在台湾做这些是没有任何补助或者是赞助的,都是他自己一个人。为什么到现在他在生病的时候在现实上会有困境,因为他过去每一年,他把所有赚的钱全部都投入到这些艺术的创作和发表。艺术是他神圣的奉献,所以他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地投入。

 

对我来说,作为一个乐迷,在最小的时候,我就耳濡目染一年一年地看。他也启发了我很多,在面对艺术的时候,在面对我们信仰的时候,我应该用什么态度来做。我觉得对一般人来说,甚至对于他的乐迷来说,都很难想象也会很惊讶——他又有这种作品,又有那种作品。那一定是完全热烈燃烧自己的生命,无时无刻不在创作,才能够有这样的广度。我在22、23岁的时候接到了李泰祥先生的邀约电话,他问我说景淳你能不能为我演唱,我当时太开心了。从那个时候第一次为他演唱,对我来讲也是一个终生的学习到现在。

 

南都娱乐周刊:你眼中的泰祥老师平时生活中是什么样子?

 

许景淳:几乎所有的朋友都很爱他,跟他相处起来非常非常的轻松、幽默、快乐。他是一个非常善良又很浪漫很温暖的人。几乎所有的艺术家们跟他有过合作,都保持着一生的友谊。我早年到李老师家,每一天他的家门几乎不太锁。常常招待一些认识跟不认识的朋友。然后吃饭的时间到了,老师会亲自下厨。他很会做菜,他会兴致一来就做几个东西,然后大家喝喝茶,喝酒,天南地北聊艺术,聊很多生命的经验、理想,聊概念,聊什么事情可以发生,聊什么事情可以合作。在生活里面他就可以集结这么多力量,我想跟他接近的人,大家对他都是非常感谢吧。

 

南都娱乐周刊:1986年《相遇》开始就跟泰祥老师做过很多次专辑,你在他身上学到了最大的东西是什么?

 

许景淳:我觉得李老师对我的影响很难做一个总结,他令我感到如沐春风。虽然我认识他的时候是22、23岁,可是他经常可以花很长的时间跟我聊很深的概念,比如说我们会聊艺术跟生活,他对人是没有分别心的,他很开放也很放松。我觉得他对我有冥冥中的影响,因为我们曾经可能说到过的,聊到过的,或者是我们曾经一起做过的演出,我们曾经一起看到过的东西,我有时会有领悟、在我的心里面他永远都在我的旁边,所以我很难去总结说他给我最大的影响,我觉得他就是在我生命里面打开了我。

 

南都娱乐周刊:李老师对演唱者的要求比较高,他在指导你们的时候严格吗?

 

许景淳:他很可怕,但其实也相对地养成了我非常严格的工作态度。他非常非常严谨并且鞠躬尽瘁,不琢磨到鞠躬尽瘁的状态,大概是不可能停止的。我们过去演出前,几乎每一天都要练习,现在的一个演出大概总排三五遍也了不起了,可是他的音乐我们要准备三五个月。每天到他家报到,每一天要练的东西不一样,而且不是每一天几个小时而已,可能半夜两三点我们还在那里练。他有一个很有趣的习惯,就是会无限地修改他的作品。光是《橄榄树》这首曲子,我个人就演唱过至少有20几个版。他一直不停跟他的音乐对话。《橄榄树》是最通俗的音乐了,他都还这样一直对话,更何况他的交响乐演出,他的协奏曲演出。这种是非常非常耗神、耗体力的。就是他生病之后,他还是维持这样的自我要求。他生病20多年还是如此,他的手抖动到那种幅度之大,左右摇晃到10厘米以上,他还是亲历亲为地把五线谱上面的小逗点一颗一颗地修改上去,然后重新编写,然后今天写的明天看,不行的再来,他每一天的工作时间都非常非常的长。

 

南都娱乐周刊:你觉得乐迷以什么样的方式致敬泰祥老师比较好?

 

许景淳:他有一个作品叫《为了艺术,为了爱》,我一直觉得这句话诠释了他的心声:为了艺术,为了爱,为了音乐。向他致敬的最好方式当然就是音乐,这是他生命的无限的延展。如果有机会,大家可以一起来听他的音乐,我觉得这个是给他最大的安慰。

 

和李泰祥在一起的回忆

 

熊儒贤:“华人音乐中没有第二个李泰祥”

 

熊儒贤是台湾新民谣的重要推手,现任野火乐集总监,正带着旗下的一众原住民歌手寻找和唱出他们自己的歌。她和李泰祥结缘很早,而近年因为野火乐集的音乐计划而和李泰祥保持着密切的合作。

 

南都娱乐周刊:之前泰祥老师一直身体状况不好,但后来放弃治疗会觉得可惜么?

 

熊儒贤:其实我是在消息曝光前十天就已经知道了泰祥老师已经在安宁病房了,我听到的时候当然震惊当然不舍。进入安宁病房是医疗团队决定的,我想家属也是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知道。我觉得我们现在能给的真的只是祝福,因为医疗的事情真的要靠医疗团队来照顾,医生也很讶异他的生命斗志还是很强,他还在强撑要继续做音乐。但我们刚才看到他躺在床上,完全不能言语,完全不能动弹,他只能发出低哑的嘶嘶声音,他想表达但是已经做不到了。最后如果真的是要做让他更痛苦的急救的话,我是觉得还是让他平静地走,带着我们所有的祝福。

 

南都娱乐周刊:您跟泰祥老师合作这么多年,在您心中泰祥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

 

熊儒贤:浪漫多情种,就像我今天去看望他会特别会梳妆打扮,涂了美丽颜色的口红,只不过是为了博君一笑,我去看他就是为了让他心情能畅快一点,我还写了个卡片送了个小熊给他,我觉得这可能是陪伴他最好的方法。

 

南都娱乐周刊:最早您跟泰祥老师合作的契机是什么?

 

熊儒贤:其实最早是我还在点将唱片的时候,那时候我就有跟他合作过。当然后来变得比较熟,是我做野火乐集的时候,因为野火乐集我们比较谨慎地看待提出来的音乐观点,那个时候其实李泰祥老师就知道。后来我们在做陈永龙的专辑,陈永龙20岁的时候,李泰祥老师就觉得他的声音很好,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在做永龙的唱片创意计划,用永龙的声音唱李泰祥的作品,应该会有新的诠释,就去拜访了老师,征求老师的同意。那老师也比较认同永龙,老师也曾经有指点过他一些方向。这张专辑完成的时候,我们也带去给泰祥老师听了,他同意了我们才发。所以这两年有变得比较熟一点,有时候我们还会带吃的去看他。最后走的时候他还亲吻我们每一个女生的手背,他就是这样的浪漫多情种啊,包括他对音乐的多情,人生的多情,唯有这多情的性格才能创造出这些歌曲,造就独一无二的李泰祥。

 

南都娱乐周刊:在做野火乐集的时候,李泰祥老师有给予什么样的指导么?

 

熊儒贤:在我们跟他沟通的时候,他知道我们致力于在做民谣的重创,在做新民谣的这一块,所以他有特别跟我提过野火要在新民谣这一块要让音乐新长出来。野火在新民谣的路上,我们是李泰祥的跟随者,他是我们最重要的心灵导师。我们也不想固守的传统民谣的原样,这个时代里面新民谣要长成什么样?李泰祥的作品对我们最重要的启发是,他的东西还是可以流行,他在古典跨界民谣里面,他创造了不可取代的趋势,一个经典。

 

李泰祥日记(1981.7.2)

我已迷失了大道太久。一颗曾是巨人的心灵,因为长久供奉在庙宇宏伟的殿堂中而蒙上了尘垢,阳光已无法照射到我心中的屋宇内。长久以来,隅居在阴暗扉湿之中,竟成为我沉醉之梦乡。在黑夜里,独自向前行,我更渴望光明来到。

 

李泰祥日记(1981年)

巨人行行又行行,来到一处曼曼荒草地。回想儿时,曾嬉戏跳跃在碧色如茵草地上,并曾濯足于路边小溪,嘴角不禁露出儿时微笑。儿时的歌声如清泉般甘澈清凉,我曾如斯。失去的春之明媚,似已重新照临于我眼前。巨人行行再行行……回想儿时纯真无邪之情状,内心不觉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