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就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作者:聂还贵(中国作协会员、大同大学特聘教授)

 

在《中国,有一座古都叫大同》(中华书局出版)这部书里,我将一座城市作为一个生命来认知与传记。

 

为一座城市写传,与其说是为其立一通碑,塑一尊像,毋宁说是活现一个吐纳呼吸的生命。

 

一座城市,就是一个生命的物理鲜活存在与精神灵性飞动。城市与村庄一样,皆为时间与历史的容器。在成为无数人的家园、居所以至生命摇篮的同时,城市以一个生命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诉说着自己的发展史与心灵史。是的,她说话,她做梦,她呼吸,她歌唱……

 

每个城市人一生都会带着一根隐形的剪不断的脐带,那就是自己的城市史。每个城市人都在熠熠折射所置身城市的烙印,那是鲜明的文化胎记。一座城市都在彰显独特的个性气质,散发的气味是无数城市人生命花香的陈酿。

 

城市就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山西大同云冈石窟 任雪峰/光明图片

 

你能说出一个北京人与巴黎人的区别,无异于获得一把打开解读北京和巴黎两座城市精神世界的钥匙。

 

城市里有你的亲人朋友,有你的光荣与梦想。甚至公园里长条油漆椅子上,抑或橘黄色街灯之下,有你爱恨交织的印痕、留影。一代代人像美丽的日出,在城市获得生命,却又像缱绻的秋叶,伴着时光渐渐老去。

 

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城市精神,与这座城市的历史文化有关。一座城市的历史文化犹如这座城市的流水,浸染润泽着这座城市人的精神发育,气质涵养。

 

历史是生命的不绝回响,文化是一个生命的精神血脉。历史是过去的现实,现实是正在进行的历史。所有过往都是历史的新韵,所有历史都是现实的霞光。所有现实的飞舞,都是历史的化蝶。现实活着,历史就活着。现实活在历史旋律中,历史活在现实的歌唱里。

 

一座历史文化积蕴深厚的城市,从一个侧面,或可成为其所属民族与国家的镜鉴。

 

大同,抑或拥有这样的资格。

 

千秋一镜胡汉月,万古九重大同天。《礼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是谓大同。”天空展无限高阔,大也;人类共一片土地,同也。是谓大同。天生云霓霞彩,百象有序;地产花木鸟兽,万物尊规。故大而类异,同则和美。在大同的蓝天下,绽放万紫千红的花朵——这是大同世界最美的春天。

 

历史大同:北魏、大辽、金国,三代京华之地,厚土旷野,浩气烈风。

 

地理大同:雁门关、北岳恒山、悬空寺、云冈石窟、应县木塔、方山永固陵、白登山、桑干河……经天纬地,奇光异射。

 

雪满弓刀,铁马冰河。马背民族拓跋鲜卑氏,在平城(即大同)立国近百年,将暴风雨所诞生的北魏王朝,化作一滴澎湃之血,注入中国黄龙之躯,赢得中华文明峰回路转。

 

正如东西魏、北齐周是北魏国家的变奏曲,杨坚开创的大隋与李渊缔造的大唐,实乃北魏羽翼孵化的两个王朝。杨坚、李渊,与高欢、高洋、宇文泰、宇文觉印有花样雷同的胎记,一袭为拓跋魏传人。

 

“汉唐中国”传统概念,是对历史一个漫长误读。秦汉中国与隋唐中国,实为两脉色彩别异的文明与文化。汉承秦制,唐续北魏。中国由汉而唐,其间有飞桥横空,长虹喷彩,即是北魏——一个雕刻在石头上的伟大王朝。

 

了解北魏,有助于真正了解中国历史;了解历史的大同,就会真正了解中国都城的发展演变。

 

对一座古都进行纪实表达,我从三个方面做了功课。一是坚持纪实作品以真为魂。意大利小说家卡尔维诺,被《马可·波罗游记》深深吸引,虚拟一座《看不见的城市》,通过马可·波罗向忽必烈绘声绘色的描述,写就一部名著,作为“献给城市的最后一首爱情诗”。《看不见的城市》是小说,《中国,有一座古都叫大同》是非虚构,是从艺术层面对一座城市生命的复原与呈现。

 

尊古信史,须怀一颗敬畏之心亲近历史,轻轻弯下腰来,或是蹲下身子,拂去时间的落垢尘屑,用民族的纯粹的文字,屏声敛气,掬水映月,将其一笔一画地呈现出来,像小心翼翼地触摸和捧奉一瓷千年的白陶。或走进历史深水区,钩沉诗意的碎片,折光亦幻亦真的影像……

 

二是在中国与世界两大背景之下,拓展作品空间格局与架构。一座城市的每一步变迁,每一寸延展,都不会孤立和偶然,而总是与同期历史事件相辉映,与之前之后的历史剧目相链接。对一座城市历史作系统梳理,大同具象而鲜明;于宏阔时空领域作多元多维透视观照,大同旋转若一座诗意星体。在《中国,有一座古都叫大同》里,每一幕历史事件的演进,每一个人物的活动,都不是线性的伸展,而是应声于时空环境的流变与呼唤。一如赵武灵王曾在此胡服骑射,所筑赵国长城,为秦始皇“万里长城”提供了最初蓝本,北魏平城宫城图纸,不仅为孝文帝复制于洛阳,也被隋文帝摹本于隋朝长安皇都建造。而“世法所希”的云冈石窟,乃为中外文化艺术的融合与荟萃的经典范例,亦为龙门石窟顺延承接的“上阙”。

 

三是以双层结构营建作品空间。美是文学艺术的特性与特质。一脉新锐独特的思想,为一册书或一尊雕塑灌注更深邃而久远的力量。

 

文学活在人们的阅读当中。作家灵魂的每一曲歌吟,都是人世间所有生命合唱的引领与和声。纪实作品不可仅仅在纪实层面徘徊,尚需承载思考与合理想象,以呈现文学意义的深刻思想性与艺术感染力。

 

作家总是通过一定物理载体,传达其对生活的感悟,包括对生活的认知与昭示。文学的触须,须穿过社会生活的物质外壳,伸向人的内心世界,拨响情感与思想绵延不绝的回声。作家的作品,应该是历史波涛在作家心灵回音壁上拍打出的声响,是作家灵魂和良知回应生活的忠实呼吸。用思想和才华写作,必得作品深邃而雅美。

 

《中国,有一座古都叫大同》落笔于梳理一座城市的前世今生,着墨以理性与诗性色彩,形成双层结构框架,力求作品饱满而富有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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